2025年4月17日 星期四

《東日本震災『轉型韌性』踏查》專輯(III):「奇蹟少年」─凡殺不死我的,必使我更強大,並成為照亮黑暗的那道光!

 

作者:周才忠  (日期:2025/4/18)

        只野哲也,是「石卷悲劇」的大川小學全校108名學生中倖存的34人之一,曾被日本媒體稱為「奇蹟少年」。在這場世紀浩劫中,他同時失去了祖父、母親和妹妹三人。哲也這14年來的奮鬥歷程,就是一個「茁壯成長」的「韌性」典範。他在高中時代,開始跟父親一起參與「說故事的人」服務,致力分享這段災難性的記憶,透過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以提升防災知識和意識,創造更有支持性的社區系統及更具韌性的社會環境,並促進地方經濟發展。目前,他也由一位“受助災童”成功轉變成「變革推動者」角色,除了挺身而出讓校舍遺構得以保存下來,亦擔任「Team大川」網絡組織的執行長,四處演講傳達自己的想法,推動「學校防災教育」活動,並從事「社區營造」工作...。此足以證明,災民並不需要被當做PTSD創傷病人看待,他/她們是有能力且有機會可以為災後的社區、社會做出重大貢獻的人。就像大川小學六年級教室遺構的黑板角落,還留下「Yes, I can.」這句英文一樣。



      「韌性」(Resilience)並非只是恢復(bounce back)到事件發生前的常態水平,而是「往前躍進」(bounce forward),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因為原本生態系統可能重大改變,產生新的生存挑戰,災民們需要超越先前所維持的功能水平,如果堅毅不屈服,就會經由此負面經驗獲得更加「茁壯成長」(Thriving)(Ickovics & Park, 1998)。


        “說故事”的人,常是歷史的參與者(周才忠,2023)。目前,大多數311災區的震災傳承館都配置有「說故事的人」(日文:語り部),以帶領訪客們參觀震災遺構,並分享自己的經驗和從災難中學到的重要教訓。其為走過這場世紀甚至千年大災難的當地居民來擔任解說,或許生離死別,總發生在他/她們周遭親友之間...。這樣透過來訪者參與「說故事的人」的回憶,可以產生了一種被稱為「協働想起」的概念,創造了一個能夠傳承記憶的環境,進而提升防災知識和意識,加深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藉此打造更有支持性的社區系統及更具「韌性」的社會環境,並促進地方經濟發展。


        最早將「說故事的人」運用在震災傳承上,可追溯自30年前的「阪神-淡路大地震」之後,其角色功能也日益受到各界的重視。另外,南三陸町的作法比較特別,是由當地倖存的觀洋飯店推出全日本首創的「說故事巴士」。九年前,曾搭上這輛巴士憑弔被311大海嘯夷平一片黃土的災區,包括高野會館、戶倉地區、防災對策廳舍、災民組合屋等地。

 【尼采─凡殺不死我的,必使我更強大】 


       只野哲也,被日本媒體稱為「奇蹟少年」。因為2011年3月11日東日本大地震期間,石卷市立大川小學遭受海嘯無情襲擊,造成74名學生及10名教職員死亡或失蹤的重大災難。他當時是該校小五生,在避難的過程中,也曾一度被海嘯捲走,但倖免於難獲救。另一方面,他失去了祖父、母親和妹妹三人。為什麼會倖存,這是一個不思議的奇蹟嗎?當天下午2點46分發生6級強烈地震,約持續了3分鐘。哲也和當時在教室裡的其他學生在確認安全後就撤離到了校園。但餘震不斷,海嘯即將來臨。他們該撤離到學校後面的山上,還是留在校園裡?老師們的意見卻存在分歧,一邊聽廣播一邊討論著...。


       此時,六年級的學生們說「我們跑到山上去吧」,老師也說「我們去山上吧」,但最後他們開始移動而不是爬山。哲也心裡想著「或許去山上也行,但我不能一個人去...」。3點36分,師生隊伍開始向附近的「新北上橋」撤離。然而,不到2分鐘時間,他們卻遭遇了迎面而來的海嘯襲擊。走在隊伍後面的哲也慌忙沿著原路返回,趕緊跑上自家後面的山,卻也被海嘯吞沒,失去了意識。不久,人們發現他埋在山腰,並被同學救起。哲也的妹妹是該校一名三年級學生,在和他一起走到橋頭時不幸身亡,他母親和祖父的遺體也被發現。3月11日這一天正值媽媽生日,原本計畫晚上和妹妹還有哲也一起慶祝。孰料,一瞬間就這樣天人永隔了。哲也的祖父是一名漁夫,總是告訴他,「如果海嘯來了,就跑到山裡去」。因此,在遇到這種極端情況下,他下意識地轉向了山頭。哲也認為:「人們說這是一個奇蹟,但這並非巧合」。


       哲也這14年來的奮鬥歷程就是一個「茁壯成長」的「韌性」典範。這個家庭從一個親密的六口之家,變成了只剩下哲也和父親(只野英昭)、祖母三人。由於他們的房子被海嘯沖走了,他決定在內陸他父親的公司宿舍裡住一段時間。然而,春天櫻花盛開、捕捉蛤蜊和鰻魚的「北上川」田園風光已經完全改變。或許是因為對國中時光沒有太多的留戀,哲也說他已記不太清楚國中的事情了。哲也在高中時代即與父親一起加入「大川伝承の会」,並開始擔任「說故事的人」,雖然他一度夢想當警察。他曾解釋參加的原因:「我想讓人們知道,當我們呼籲保護受損的校舍時,我們的感受是什麼。當我們的孩子們被海嘯捲走並在沮喪和悲傷中死去時,他們的感受是什麼」。


       此時的他,雖然在環境急劇變化的情況下,卻拿著麥克風,在大人面前,懷抱著孩子們的希望,拼命地演講傳達自己的想法。尤其,關於在海嘯中遭到嚴重損壞的大川小學校舍,倖存家屬和當地居民對是否應保留或拆除意見不一。哲也認為:「當校舍消失、場地被清理後,人們將不再記得他們的朋友或他們的記憶。如果沒有證據證明每個人都曾活過,他們將逐漸被遺忘,並在真正意義上消亡了」。

        因此,哲也與另外5名畢業生決定一起參加2015年3月舉辦的大川地區復興協議會,並在120位倖存家屬和當地居民面前心碎呼籲「不要拆除校舍」。一些與會者聽到則淚流滿面,最後投票結果出現逆轉勝。隔年3月,當局正式決定保留受損校舍的原貌。哲也回憶起當時的情況說:「我能夠把自己的想法傳達給民眾,改變了他/她們的看法。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由一位“受助災童”成功轉變成「變革推動者」(Change agent)的積極角色。此足以證明,災民並不需要被當成PTSD創傷病人看待,他/她們是有能力且有機會可以為災後的社區、社會做出重大貢獻的人。就像大川小學六年級教室遺構的黑板角落,還留下「Yes, I can.」這句英文一樣!


       目前,哲也已經25歲了。2021年夏天,舊大川小學的震災遺構,向公眾開放參觀與見學活動。2022年初,哲也夥同其他3名大川小學同學或校友,成立了「Team大川」志願服務網絡組織,並擔任執行長。來致力讓年輕人和成年人共同思考未來如何保護大川小學遺構、展示什麼以及如何傳承災難的故事,同時關注孩子們的生活...。例如,透過「社區設計」(Community Design)計畫,讓大川再次成為一個充滿孩子們笑容的社區哲也還正在考慮重回大學校園修習心理學或諮商學,使自己「從被支持者變成支持提供者」的角色。


        的確,凡殺不死並走過黑暗的人,必能成為照亮黑暗的那道光。因為哲也意識到身邊有一個可以傾訴心聲的人是多麼重要,但是有些孩子沒有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最終被孤立。讓他們知道身邊有可以信任的人很重要哲也想和這樣的孩子們建立起聯繫。


 治療性改變的關鍵可能不是來自洞察或瞭解,而是被理解 
 還有誰比去過那裡的人更能理解呢? 
 ─ 海因斯·科胡特 (奧地利裔美籍著名精神分析學家) 

        這趟「轉型韌性」踏查之行的第二天即來到大川小學遺構,遠遠地看到只野英昭(哲也父親)拿著照片看板在寒風中為幾位訪客解說。等到訪客們離開了,他就慢慢走回震災傳承館內。在館內,只野英昭獨坐在角落的落地窗前,靜靜望著遠方。一發現停車場內有人來了,就趕緊拿著小看板跑出去,一次又一次...。我真的不知道,他這14年是如何走過來的。為何一直拼命地找機會告訴人們,這裡曾經發生了什麼事,他背後支撐的信念和精神,到底是什麼?如果這就是所謂的「韌性」,那我們為什麼總是要經歷如此難以想像的「逆境」後,才能有機會孵化出「韌性」?而極少數“倖存”下來的「天選之人」又負有什麼人生重要使命呢?


       在回程的小巴上,一邊看著窗外夜幕低垂的「北上川」,一邊聽見後座不時傳來剛放學小朋友的嘻笑聲。也許,再過沒幾年,人們可能會遺忘了這裡曾經發生的事情。然而,對多數助人者來說,如果連“同理”都不一定能真正做到“同心”了,那麼其所謂的「預防」工作,又是什麼意義和價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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