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5日 星期日

《獻給永不輸給風雨的臺灣》專輯(VII):防災「靈性韌性」的部落經驗─“誰”是一直扮演族人平日或災後心靈撫慰的光和鹽?

 

作者:周才忠 (日期:2025/10/6)

       我們搖籃的美麗島,是母親温暖的懷抱。驕傲的祖先們正視着,我們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腳步。因為這裡有勇敢的人民,有無窮的生命奇蹟...。因此,本文介紹的主題,包括看見堅毅的「嘉蘭」部落奇蹟(地理與人口特性/自然災害與社區復原/防災社區組織的發展/「靈性」資源和網絡)、「靈性韌性」在災後心理復原的角色功能、「部落人幫助部落人」的啟示、『災難心理衛生』服務的新思維等內容。從古至今,原住民們都有屬於自己一套面對「自然災害」的模式,臺灣『災難心理衛生』相關政策和服務的「典範轉移」,該是時候了!! 

我們搖籃的美麗島

是母親温暖的懷抱

驕傲的祖先們正視着

正視着我們的腳步

他們一再重複地叮嚀

不要忘記  不要忘記

他們一再重複地叮嚀

篳路藍縷以啟山林...

我們這裡有勇敢的人民...

我們這裡有無窮的生命...

─ 胡德夫《美麗島》

 看見堅毅的「嘉蘭」部落奇蹟 

地理與人口特性

       臺東縣金峰鄉的嘉蘭村,位於大麻里溪中上游與出海口區域,主要聚落在其支流-多利溪的沖積扇平原上。

       全村的總人口約1500人(434戶),以排灣族(占75%)與魯凱族(占18%)為主,並由卡阿麓灣(Kaaluwan)、馬達拉麓(Madalalu)、都魯德ㄈ德ㄈ戈(Duledevedeveg)、麻利ㄈ勒(Malivele)、法麓路(Vuljulu)、都魯烏外(Dulu-uwai)、馬勒德伯(Maledebe)及魯凱族部落八大部落所組成。

     「社區」民俗風情淳厚篤實,各族群均和諧相處。由於背山面溪(海拔200~3000公尺之間)的地理特性,自古以來族人們都有一套面對「自然災害」的智慧與能力

自然災害與社區復原

        2005年海棠、2009年莫拉克等颱風,雖然其強降雨接連造成嘉蘭村遭受家園流失之痛,但這些『災難』事件卻讓部落組織(例如,社區發展協會文化經濟產業促進會等)與各教會更加“團結”起來,開始思索與齊心建立防災各項準備工作(例如,指揮調度志工訓練村民動員成立心理關懷組等)。另外,在莫拉克風災後,透過紅十字總會世界展望會的經費協助,新建為數不少的永久屋台灣好基金會協助產業的發展,使嘉蘭村成為國內唯一「離災不離村」的重建典範(胡雅各,2016)。

防災社區組織的發展

       嘉蘭社區發展協會成立於1993年,因一段時間沒有運作,莫拉克風災後,是一批由部落中生代的退伍軍警們擔任主要幹部,組織人數約50-60餘人(經常參與者45人左右)想改變部落,就要找回原來的嘉蘭村的精神。於是在民國2011年將「社區巡守隊」重新復隊,每天固定巡邏部落從事各項安全維護工作。如遇颱風來臨前,更日夜輪流至村子幾處制高點觀測溪水高度或土石流狀況(胡雅各,2016)。

       2011年起,嘉蘭村國家災害防救科技中心的長期培力(*如何更有系統地進行分工、聯繫、人力調度與收容安置等工作等),以及社區發展協會幹部們的帶領下,積極推動經濟部水利署『水患自主防災社區計畫』,並連續三年獲得「績優社區」之表揚。

「靈性」資源和網絡

     「教會牧者」,一直是扮演族人平日或災後心靈撫慰的重要角色。目前,設立在村內或鄰近的教會,總計有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嘉蘭教會中華基督循理會嘉蘭福音堂中華基督教浸信會嘉蘭教會基督教復臨安息日會嘉蘭教會天主教太麻里堂區等。因此,如能擴大其“心理支持”功能,將可有效累積未來因應災害的「社會資本」。

 「靈性韌性」在災後心理復原的角色功能 

       2016年5月21日,嘉蘭社區發展協會中華心理衛生協會合辦一場『防災韌性社區之部落共識會議』,以探討建立「防災韌性社區」之優勢與未來方向、教會牧師或部落頭目在災後心理復原工作之角色功能與知能需求。總計有鄉民代表、村長、嘉蘭國小總務主任、社區發展協會幹部、巡守隊志工、災難自救會理事長、教會牧師與傳道、專家學者等18人參加(張珏,2016)。

       嘉蘭長老教會-徐牧師分享:從我的經驗裡面,「宗教」在部落所扮演的角色非常重要。例如,莫拉克風災時候我看到的,部落災民們從「上帝」尋求保護,受災兄弟姐妹的心理建設也很重要。可能要一個地點,在這個部落是比較需要的(張珏,2016)。

       基督循理會嘉蘭福音堂-王傳道師的分享如下(張珏,2016):

       從莫拉克風災至今,我有很大的學習。生命價值的塑造,多少透過「信仰」的角度去分享。我們面對許多的『災難』,我們沒有人可以說我們每一天都是風平浪靜。我們的「心理」層面有沒有預備好?不止大『災難』,我們生活也有很多的『災難』。我們面對『災難』的時候我們會恐懼。如何用「理性」面對?尤其在『災難』第一現場救災的時候,那個畫面一直記得那樣的恐懼。初期我們教會主要就是招聚部落的人。如果沒有經過訓練的話,是無法第一時間把大家招聚一起。當時的資訊不太完整,大家都在找孩子。教會可以用“安靜”、“理智”面對,是能夠有很大幫助的,後續我們也會陪伴。那時候,有很多孩子深陷恐懼之中,尤其看到黑夜,聽到水聲。小孩說我們家沒了,流走了...。

      災難過後是人心的災難,這是我們教會覺得最恐懼的。對部落造成第二次的『災難』,族人開始過度依賴社會的資源,期待依靠別人的幫助,而不是重建「社區」自主性,這會影響到下一代。自主性缺乏,會形成不太好的價值觀偏差。孩子形成這樣的價值觀的時候,就很難導正。所以很多資源我們都暫緩,希望可以長期後續地幫助部落。就是心理層面的區塊。人一直處在不安定的時候。而不是什麼(資源)都來,可是一直沒辦法真正應對他的需求,其實很多都是浪費的

      我們在這個部落。第一個區塊是做「生命價值觀」,利用分享生命中的故事,去談怎麼樣恢復部落的「整體性」,再透過教會不同「信仰」角度串連成一個正確態度的力量,去建立合作互相信任的心。當我們集結各教會,希望部落透過「信仰」的力量整合,慢慢去分享。牧者的結合部落裡面有持續在做。例如,透過聚會分享部落的一些問題。主要還是形成大家的「共識」。

       當看到部落在做「防災」,其實什麼是真正的『災難』?因為最基礎要從「家庭」的『災難』來看價值觀的問題。我們部落裡面的問題,是怎麼改善「家庭」的健全及完善,讓孩子各方面都可以被關心到。一起去面對『災難』,將它降低到最低點。我看到很多「家庭」跟孩子功能喪失的時候 對自己跟對部落的認同已經很困難了,當塑造出來的價值觀有問題的時候,你怎麼鼓勵他對部落付出,走出來?我們要重視「家庭」問題。我們要花一點心力在這個區塊,會幫助我們這個「社區」。

「部落人幫助部落人」的啟示 

       2009年8月6-10日,莫拉克颱風侵襲臺灣挾帶破紀錄的降雨量。高雄甲仙小林村整個滅村悲劇之外,也造成茂林桃源部落道路中斷、停水停電等災害。而且只土地流失而無死傷,居民還算樂天,但基督長老教會去家訪時,仍發現災民看不到未來。畢竟,類似的天災不是第一次發生,例如過去的桃芝賀柏颱風等。

       先前,教會總會對救災準備或安撫措施擬有一套準則,並時常開會協調與教育訓練。只要知道颱風要來,牧師一定會駐守在部落,他們也累積一些經驗,比較知道如何防災與找資源。在遭遇重大風災時,而不會害怕、慌亂,並主動提供災民安置、關懷等服務,其他地區教會、志工、婦女會等資源也會進來...。

        平日,部落老人家會教導原民生活相關常識,以加深對「土地」的連結,並藉由喚起童年的回憶。另外,也透過「故事」的敘說,增進與部落的情感,這些作法皆有助孩子們的「心理」建設。長老教會亦利用挨家挨戶的拜訪,以發掘待在家中無業的青年人,並且常召開部落會議村民大會等,告知有關「心理健康」概念,及彼此是「生命共同體」。特別在部落處於災難哀傷期間,"全部行動不能分你我"(張珏,2016)。

『災難心理衛生』服務的新思維 (周才忠,2015) 

      十幾年來,由於全球氣候暖化聖嬰現象不斷加劇,以及生態環境的人為破壞,造成大自然的反撲(如颱風水災土石流森林火災等),並且其破壞力有與日俱增之趨勢。這些重大災害往往造成個人、家庭、「社區」、社會、生態等難以抹滅的衝擊與影響。雖然如此,人類文化是具多元性的,不同族群的堅毅『韌性』或容忍程度有些差異,政府體制介入與「社會資本」多寡也有所分別。從另一角度來看,『危機』也有可能帶來另一種意想不到的「轉機」

       從古至今,原住民們都有屬於自己一套面對「自然災害」的模式。尤其部落「團隊合作」精神一直是族人在因應災變時的重要力量(林建治,2004)。『後現代』相關論述來看,『災難』可以算是「社會改變」中的一個重要部份,而且「機會」的長遠深層意涵遠大於事件本身的片斷表面現象。Tedeschi、Calhoun和Hobfoll等學者提出了「創傷後成長」(Post-Traumatic Growth)的全新觀點,另外Joseph和Linley也從『正向心理學』的角度來探討創傷復原成長。「創傷後成長」的意涵,通俗一點的解釋,就是臺灣有句流傳久遠的諺語“打斷手骨顛倒勇”,此為前人留給我們面對逆境的人生智慧。因為對某些人們來說,「創傷事件」不全然是“負面”的,有時反而促使個人的心靈成長改善自我意識提昇關係正確看待生命價值重新設定新的生涯發展途徑等方面的“正向”改變。因此,真正的「災難心理衛生」(Disaster Mental Health)服務應該是完全跳脫傳統「病理歸因」的『精神醫療』模式。

        2009年,莫拉克颱風重創南臺灣與山地鄉。中央與地方政府在災後立即啟動「災難心理衛生」機制,提供災民及救災人員「心理」支持及「心靈」重建服務,例如派遣精神醫療心理衛生專業人員進駐各收容、安置處所及社區醫療站,提供定點或巡迴之一般醫療及心理衛生服務,並進行篩檢「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之高危險群民眾。然而,這次風災(或土石流)並不等同於十幾年前的921地震,「災難心理衛生」之第一現場處遇或社區復原方向也是迴異以「病人」或「學生」為中心(例如個人或團體之短期心理諮商或長期心理治療)的服務。經過多年來相關專家學者的努力,仍然沒有跳脫「醫療模式」的舊思維與框架,很難看出有真正考量不同受災地區文化民眾群體的主體性、需求狀況、求助習慣,而且輕忽最重要的“社會結構或系統”成因。

       莫拉克風災所造成的重大衝擊與深遠影響,相信能夠喚起政府部門或社會各界重視貧富、城鄉或南北等差距,以及自然生態、環境永續與氣候變遷等「社會脈絡」問題。然而,國內至今尚未建立有符合「原住民部落」文化特性的颱風土石流之「社區心理介入」模式,導致多數心理衛生相關專業者僅依據先前信奉的理論知識或有限實務經驗來進行規劃或執行。為因應臺灣目前與未來環境風險增高的事實,政府主管機關與相關心理衛生專業人員應及早規劃出相關預防及因應對策。

  • 參酌先前國家災難心理衛生政策及相關心理復健與公共衛生服務模式,進一步研擬適合「原住民部落」的新典範,並以白皮書方式來逐步落實執行

       在921震災後,衛生署即草擬國家級的『災難心理衛生政策』(薛瑞元,2004),但主要針對災民與救災人員的高危險群(急性壓力反應、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相關預防(心理衛生教育)與服務措施(篩檢、心理輔導、精神醫療)。同時,草屯療養院也發展出「災難心理衛生」服務的「精神醫療模式」(陳快樂、鄭若瑟、陳俊鶯等,2004),臺中縣衛生局更擴展為「公共衛生模式」(林美惠,2004),雖其觸角深入生活重建區的各級學校、「社區」與家庭,仍多以自殺、物質濫用、精神疾病等列管個案為服務對象,並只連結政府跨部門的緊急應變系統(如警消)與公私立醫院(含診所)的照護系統。由於山地鄉(和平、仁愛與信義)傷亡人數較少,其五年『災後心理復健計畫』的重心也不在「原住民」地區,均靠民間組織的協作力量,在部落進行長期深耕的陪伴關懷與生活重建工作(潘信宏,2004;全國成,2004;李淑花,2004;葉庭瑜、陳悅筑、黃盈豪,2004;林建治,2004)。

       2009年8月,莫拉克颱風為許多山地部落帶來重大災情,包括土地流失、屋舍損壞、人員傷亡、心理受創等。隔月,國內『臨床心理學』領域的專家學者也在高雄縣山地鄉(茂林、多那、桃源、那瑪夏)進行為期一年的研究(許文耀、吳英璋、謝臥龍、賴春生、鄭英耀、謝碧玲、駱慧文、黃旼儀,2011),以建立其「災後社會心理復健工作模式」。此計畫結果發現,原住民災民的身心健康及生活變動皆比漢人災民要來得好,並認為可能是政府的災後輔助方案得宜,亦有可能原住民災民之「本性」,促其災後的「調適性」。另外,研究人員在訪談過程中也遭遇「語言溝通」上的困難(*如不會講原住民語),所有請旁人或其朋友幫忙翻譯;交通不利,使得駐點工作不易進行。因此,研究團隊都體認到「災後心理復健」是一漫長的路程,如何深耕與災民的“關係”,將成為要繼續開展「災後心理復健」的基石。

       從以上相關「災難心理衛生」政策、服務與研究經驗觀之,未來亟需針對原住民地區(部落與遷村),建立「心理健康促進」為基礎的防災應變新模式,並依此擬訂短程、中程與長程相關具體目標來逐步落實。

  • 心理衛生相關專業者必須改變「一對一」或「醫療模式」服務的舊思維,擴大為對群體的預防或處遇服務。例如提供「諮詢」或教育訓練。進一步提升在地相關單位/機構、學校與社區領袖等之災難應變或處遇能力

      目前,絕大多數的心理衛生專業者在療養院、醫院、自行開業或學校服務,比較沒有機會從事大規模的「社區」(如部落)「災難心理衛生」工作,或鮮少參加相關專業訓練,亦較無置身在不同文化(語言)、種族(如原住民)、社會階層等情境之經驗。在這樣身心都沒有做好充分準備之下,大家就急於湧進第一線的災區服務,相對也衍生出許多的亂象與倫理問題。我們在面對如此巨大的天然災害與傷亡事件,為了掌握更多的需求事實與相關資訊,還是須要有審慎的事前評估與規劃籌備才行,否則很容易遭遇專業服務上的挫折與不必要的心力損耗。另外值得關注的,就是大家做的事情太具一致性,彼此重疊性高,容易產生專業競爭較量之情事,也可能造成災民需一再地跟不同的人來講述相同的故事,就像被逼迫參加「Show and Tell」的活動一般。

       可見,「文化差距」是助人專業者在從事部落災難心理衛生」工作時所面臨的最大挑戰,也就是缺乏在地文化種族背景語言文字社經地位宗教信仰民眾求助習慣溝通風格價值信念等瞭解,或因專業屬性太強、缺乏服務協調合作、經費等因素,進而阻礙其協助部落災民們的努力與成效。因此,在原鄉災區服務時必須以維持其「社區」現狀永續為最高指導原則,儘量不要將處遇的焦點放在「臨床」的方式(*直接進行個人或團體的短期諮商或長期心理治療),而是主要提供一般的傾聽情緒撫慰就足夠了,如遇真正需要做進一步處遇的災民,再立即轉介給當地合適的相關專業機構或人員接續其服務。心理衛生專業人員也可以扮演「間接」的助人角色,例如提供資訊、「組織諮詢」或相關人員之教育訓練等,或是從旁協助進行災區相關資源整合工作。「諮詢」是一種間接且合作的協助服務,對象包括老師、家長、民間機構或團體等。以莫拉克風災為例,其對兒童群體也產生不小的衝擊,根據教育部統計結果,85名學生失蹤或死亡,13所國中小學需要易地或原地重建,預估將有千餘位學生受到影響(例如轉學壓力或新環境適應、課程銜接、寄宿問題等),而且最長有2~3年之久。由於學校系統有其特殊性,外來的專業者很難在短時間做適當的介入,再者如果直接取代輔導老師或班級導師的角色,將不利於整體校園組織的復原能力。因此,我們可以透過「諮詢」服務歷程,提升行政人員與老師之災難應變或危機處置的能力,以及發揮支持學生的角色與功能。

  • 政府與專業必須尊重在地文化之主體性,善用民間的廣大資源力量與「社區自然支持系統」,讓多數部落災民可以運用自己的方式與智慧,逐漸地走向心理『韌性』之路

       每個人面對大『災難』時會產生的正常壓力反應,之所以較有可能發展成負向的心理困擾或問題,往往關鍵是在於這些災民缺乏「社會資源」(如親友相互支持社區心理意識等)。而且,不同「社區」(或部落)的民眾在面對「環境壓力」事件方式或其「社會支持網絡」也會不太一致。例如,據媒體報導,桃源鄉梅山村有一位瑞士籍天主教的賈斯德神父,他會說流利的布農族語,並且在當地傳教20多年,深受當地民眾信賴。在莫拉克風災之後,賈神父就扮演不少撫慰人心的功能。真的,當許多專業者平日都不願意去的深山部落,「宗教」與「靈性」就是民眾最佳的自然或非正式協助者(informal helper),這種在地化的求助型式,也是最珍貴的「社區資產。因此,我們心理衛生相關外部的專業者不應只是聚焦在『災難』事件的負向反應,或許可以換個角度去發掘隱身在民眾周遭的「生命貴人」,訓練一些當地族人、老師、教會人士成為長期的志工,來扮演部落居民「心理」支持的重要角色。這樣的專業介入方式,能夠符合其文化獨特性且沒有標籤化疑慮。

  • 災難心理健康促進相關資源整合與擴展對象須多方經營而不應只限政府部門或醫療院所

       陳嘉鳳等(2009)在衛生署委託「全國25縣市政府心理衛生行政工作之規劃」的研究發現,「災難心理衛生」網絡則是“民間機構”最不可能參與的部分。如果平常不去構思建構多元且在地化之社區心理健康相關資源網絡,當遇到不預期的重大『災難』事件發生時,衛生局或心衛中心就很難動員各種資源做出立即且適當的「災難心理衛生」相關應變或處置。因為把自己定位得很窄,就不會認為除了醫療以外的資源,其實也是不錯的心理衛生相關資源,尤其是「初級預防」(或「心理健康促進」)工作,因為標的對象是服務區域內的“所有”民眾,本來就需要納入更多的相關民間組織或機構(NGOs)來共同合作及參與。例如,原民會在各原住民地區都有成立家庭暨婦女服務中心,因為是在地機構,所以其很清楚知道民眾有哪些需求。地方上發生重大『災難』或「危機」事件常是一個很好的媒介,因為需要很多人的協助。事實上,碰到『災難』的人之所以可以復原,很多時候不只是靠自己,還需要靠外來的資源,讓其找到力量,找到生命其他的可能性。所以『災難』或「危機」雖是一個傷痛,但也是促成“各機構整合”的好機會。

       專業分工證照化的過程,往往阻礙「橫向」的跨領域合作(尤其是不同性質的在地機構或「宗教」團體),或是距離民眾愈來愈遠。這次在災區服務所衍生的種種專業的亂象或問題,其實也是跟先前的專業發展狀況有關。也許,經過這場『災難』,應該會有一些覺悟才是,任何「災難心理衛生」工作皆不是單一專業可以主導或勝任的,也不是誰整合誰、誰order誰、誰督導誰,唯有各方在對等的關係之下,以民眾服務需求為共同努力目標,並且貢獻其不同特性的專業服務內涵,這樣的專業正向發展方向才有可能是災民之福。再者,外來的專業組織或其個人比較適合與在地相關機構共同進行災區服務工作(或僅成為其中的一員),這樣才會讓服務能夠永續提供下去,有一天要撤離時,也不會造成災民的二度傷害。

  • 透過組織「賦權」及「公民參與」方式,協助各級政府建立更完善的『災難』緊急應變及預防機制

       莫拉克風災發生之初,中央與地方政府互推責任,並且在掌握災情、救災行動、物資分配、災民溝通、災區撤離等方面效能不彰,飽受各界的批評。「賦權」(Rappaport, 1981)是一個非常有價值的「社區」工作取向,透過不同層面的介入,並擴大民眾參與及自決、自主的可能性,將可有效提昇個人「安適」、組織功能與社區「生活品質」。簡單來說,就是讓人相信自己是有能力的增加對生命的控制感,甚至可以改變整個世界。有時候,專業的介入反而會更強化服務對象的無力與依賴感。以這次風災地區為例,目前已陸續自發性地成立小林村自救會小林平埔文化重建委員會八八原住民重建委員會新開部落莫拉克重建會等組織,並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除了爭取災民權益、監督政府救災效率或凝聚族人向心與共識,未來更有可能參與政府推動重建工作之決策過程。這樣在地組織的自發力量是令人十分珍惜與尊敬的,我們心理衛生相關專業可以去思考能夠從旁協助或激勵些什麼,讓其發揮更大的功能與影響力。

      國外已有類似的經驗,例如美國聯邦救難總署(FEMA)成立市民組織委員會(Citizen Corps)的「社區」組織,透過討論、培訓、參與等方式,有效促使民眾做好災害應變的準備工作,其他還有諸多不同層級(全國、地區、州、都會、郡、部落等)的公私部門協力「防災PPP模式」範例。中美洲的薩爾瓦多在其CEIBA在地組織的協助之下,透過「社區賦權」及協力的方式,建立一個永續的「防災社區」。這是非常成功的實務範例,其過程運用的策略包括需求評估(排定優先順序)、擬訂計畫、合作行動(教育訓練、製作災防地圖、公共廣場壁畫)、成效評鑑(量化和質性)等。

  • 政府在遷村政策方面,需瞭解原民對部落的情感,除另地興建集中式住宅外,亦設法凝聚其「社區意識」,以傳承原住民的文化與精神

      『災難』使人如"離水之魚",被迫離開原本賴以為生的環境,而有不適應或茫然之感。一項最新針對2003年遭受森林大火的加拿大鄉村研究(Cox & Perry, 2011)顯示,「地方」(place)與「社會資本」可以增進災後社區的『韌性』能力。再者,「社區意識」(McMillan, 1976)是某一群體居民所共同產生的社會凝聚與情緒連結之感覺。在美國卡崔娜風災中,也有針對此概念做進一步探討,並且協助災民在新的居住地、安置場所或原先居住的受災鄰里,嘗試重新建立起「社區意識」,以提供做為其「社區介入」的參考。這次莫拉克風災,亦造成國內40幾個村落的破壞,如果真的需要到遷村的地步,實應仔細評估其對災民的短期與長期「心理」發展之影響。在許多地區(尤其部落)的居民一直有著「安土重遷」的想法(世居在此而不願離開),也因為有這麼深的情感依附,可以讓他(她)們安然渡過無數次的環境威脅或挑戰。面對如此大規模的自然災害,我們心理衛生相關專業除了將重心放在安置中心的「機構式」服務之外,也能夠開始嘗試朝向「以地方為基礎」的服務模式發展。

  • 政府應持續瞭解各易致災或災害高風險的地區之社區「保護因子」與相關資源狀況,以提供長期且具系統性的「災難心理衛生」工作之規劃參考

      「颱風」是目前威脅臺灣最嚴重的天然災害,平均每年遭侵襲3~4次,7~9月為主要季節。因此,我們需要做好“更前端”的「備災」工作,而不是每次等到發生重大災害時,再花費大筆經費來做事後的心理諮商或心理治療。「預防」與「治療」(*事後補救)之最大差異,主要是前者可以利用『科學』方法,有效地找出未來會受到重大自然災害影響的可能對象(尤其居住在易致災或災害高潛勢地區之弱勢族群),心理衛生相關專業者可以進一步協助這些民眾do something(例如擬訂與演練避難計畫增強或拓展親友支持網絡隨時保持身心健康狀況對未來懷抱希望樂觀等「保護因子」),以增加其因應非預期性「危機」或失落事件之個人「心理」強度或『韌性』,不要讓災區民眾每次都要淪落到需要「心理急救」的地步

  • 心理衛生相關專業者可透過『實證』為基礎的「政策倡導「方式,來縮小原住民部落地區的「社會差距」,使其享有同樣優質的生存環境

      「倡導」可針對個人、家庭、學校、社區、政府、社會等不同層面來進行的。以這此風災為例,我們心理衛生相關專業能夠以『實證』研究為基礎,「倡導」的對象包括政府官員、民間機構或社區領袖、新聞媒體與社會大眾,以喚起其對災區民眾心理健康狀況之察覺或關注程度,甚至是文化保存(平埔族公廨與夜祭、原住民祖靈與宗教)、國土復育、環境永續等議題,並逐漸成為一股社會壓力或具體的改變行動,為災區民眾謀求最大的「幸福」。

       誰也料想不到,一場風災刮出了存在已久的南北失衡、城鄉差異、貧富不均、資源(訊)不對等之「社會差距」(social disparities),所以『災難』事件背後的「社會結構」因素才是值得我們心理衛生相關專業去關注並研擬解決之道。遠在上世紀初(1920),Samuel Prince學者就提出「災難」與「社會改變」相互關聯的理論架構。綜觀來看,「社會正義」的伸張也是『災難』經驗中的一個重要面向,甚至是一個結果。這場莫拉克風災,憾動了全國人心,久久不能平息,此相對也凸顯了臺灣邊陲地帶民眾長久以來所遭遇困境與不平等,我們需要還給他(她)們一個公道與幸福。畢竟,每位民眾不因其居住地區、種族與社經位階,都能同樣享有生命安全、財產保障、快樂幸福等基本生活條件與品質



🔍參考文獻:

  • 胡雅各 (2016)。「看見堅毅的彼岸:嘉蘭部落建立防災韌性社區之篳路藍縷(tja suljivatjan a tja ianljan-kaaiuwan)」。《邁向新紀元─心理健康融入防災社區與學校教育政策國際研討會手冊》,47~48頁。臺灣大學公共衛生學院,臺北市。
  • 張珏 (2016)。《心理健康融入各項政策先驅評估計畫》(第二年)。行政院衛生福利部委託,中華心理衛生協會執行。
  • 周才忠 (2015)。「原住民災難心理健康促進相關政策與服務之可行方向」。網路文章,2015.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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